1. 一些问题
1.1 正义是什么
苏格拉底被污蔑,他的申辩,到他最终判罪这一件事,本身就是一件正义相关的事情。苏格拉底做了什么,他的行为应该得到什么回馈,苏格拉底的死是因为什么,苏格拉底是否应该服死,苏格拉底为什么不选择迎合讨好大众,为什么不拖家带口使人怜悯,为什么在申辩时没有尽力为自己脱罪,这也是正义相关的问题。苏格拉底应该为了自己的坚持而离开家人和他的学生吗,苏格拉底为什么在赴死时没选择逃走离开,苏格拉底为什么不畏惧死亡,苏格拉底为什么即使不认为罪行评判的制度是正义的还选择接受判决,这同样是正义的问题。
但在深入讨论这些问题之前,会有一个无法绕过却无法解决的问题:正义是什么。
正义是什么,和所有具有同样提问方式的哲学问题一样:人生的意义是什么,人是什么,这个问题显然没有确定的回答,是否应该存在这样的回答都应存疑。
但是所有人都避不开思考这个问题,或者这个问题所有人都在自己的世界观中藏着答案。
同时绝大多数人对正义的界定模糊而且不明确。
正义是客观的还是主观的,正义是具体的还是抽象的,正义是绝对的还是相对的。
苏格拉底的正义
苏格拉底的正义是什么,可能是回归到事情本身。
什么是回归到事情本身,可能是回归到事情的本质,从事情的本身出发而不是事情带来的结果或利益。
这样的定义能够广泛的适用吗,事情的本质是人为界定的还是客观存在的,为什么苏格拉底看到的本质是本质而众人都在迷雾之中呢,为什么不是反过来,众人看到的才是本质或最为重要的东西,哪怕是金钱等物质性的内容,苏格拉底和我们当代的读者认知实际上存在问题,我们只是因为接受了这样的教育而认同苏格拉底,或者说根本没有本质存在,众人和苏格拉底看到的都是本质,只是在道德上,苏格拉底处于更高的位置而使读者或听众不得不接受这样更有吸引力的说法。
应得是正义吗
应得是正义吗?
苏格拉底的死是应得的吗?显然不是。
苏格拉底要求的在大厅用餐是应得吗?
如果让苏格拉底在大厅用餐,是正义的吗?
似乎不用发问,后两面个问题答案都是肯定的。
那么,追求正义的人应该追求他人的应得吗?
追求正义的人应该追求自己的应得吗?当问题来到自己和他人时,问题会发生改变吗?
这样的话,苏格拉底会追求让自己得到应得吗,还是说应得是属于他人的。
如果应得是正义,追求个人的回报是否也是正义,个人的付出就一定需要回报吗,这是否是一种等价交换,那等价交换是正义吗?
如果,应得是正义,而付出与回报并不存在正相关性,那是否正义是无法实现的,或者说正义只在少部分人之中出现,人能不能得到正义,完全取决于无法言说的“运气”?哪怕接受如此,这算是实现正义吗?
1.2 正义来自哪里
如果能够解决正义是什么的问题,还有另外的问题需要解决,或在解决正义是什么之前,先讨论这个问题能够帮助解决正义是什么的问题。
正义来自哪里?
正义是伦理问题,伦理来自群体,如果不是在群体内就没有伦理问题,那么正义是否就是来自群体。
如果正义是相对于群体而言的,那是否只有在群体中才有正义问题,不在群体之中就不需要考虑正义与否。如果正义自群体中产生,如何界定“群体”。什么样的是群体,群体是抽象的还是具体的,是否被地域限定,某一国家,某一村落,某一队伍,还是指思想观念类似的一群人。多少人算群体,是否存在多个群体,多个群体是否产生多个正义,多个正义是否冲突,冲突的话谁的“正义”是更为“正义”的。看谁的势力大?看谁影响力强?看哪个群体拥有更多的人口基数?还是看哪个群体更有力量?
如果正义产生于群体,是否全世界的人都认同的正义就是普适性的正义,就是哲人们追求一生的真正的正义?
如果正义产生于群体,是否当群体发生改变时正义也跟着改变?
1.3 正义为了什么
当想到正义来自哪里时,会很自然的想到正义是为了什么。正义为了什么而产生,和正义来自哪里,两个问题并没有相差过大。
如果正义是群体中产生的,那正义一定就是为了群体。为了群体的什么,最直接而且没有问题的回答肯定是为了群体的“好”。
如果提问“好”是什么,这会导向另外一个耗费心神的话题。那如果只是举例的话,群体里大多人都想要拥有的,是否就是群体的“好”之一,或者这大多数人才是“群体”。直白的说,无论群体教育水平如何,对世界的见识如何,对好和善的认知如何,对人生的幸福见解如何,他们普遍认为好的,这个群体所属的正义就会为此辩护?
利益是群体的“好”,我想难以否认这点。
那苏格拉底不就显然违背了群体的“好”?既不积极参与政事,又不努力工作为城邦创造价值,也不好好经营自己的家庭,增添城邦的和谐。那苏格拉底就是不正义的,在他的城邦里。
而现在,此时此刻,在现在的世界里,如果存在一个相同的人,他不拼命赚钱维护自己的家庭,不参与自己国家或世界的政治,在大街上闲逛,会辩驳街上每个人的观点,否认他们此生奋斗至此的经过,否认他们的价值,并且时时刻刻处在道德的高处令人无法反驳。那他是正义的吗?
这就像在说之前的假设都是对的,正义来自群体,正义为了群体,正义是相对的,以暴力或无本质区别的方式比较不同的正义;正义为了群体辩护,群体的好是正义的最终目标,为此正义带来的会是排他和趋同;正义是变化的,随着时间,势力等影响因素变化,群体结构改变,正义跟着发生变化,此时的正义在未来不是正义,此时的正义会因为某个大国,大势力的决策改变而改变,此时的正义仅在此时奏效,正义的人只存在某个时刻,或正义的人根本不存在。
2. 可能的回答
2.1 正义可能是什么
正义可能不是群体中产生的。如果正义是群体中产生的,正义的争辩就变成群体的争辩。正义不再是社会的崇高追求,而会变成不同势力的道德工具。现代以色列对巴勒斯坦如此,二战时德国对犹太人如此,推导下去甚至连二战时反法西斯的正义也不过是拥有更大力量的一方胜利的结果。很明显就不对。苏格拉底的正义是认识你自己,从盲目地跟随群众中逃离出来,从自己本身出发看问题。如果这样的说法是正确的,是否可以认为这是一种对群众的脱离。那就相当于说,虽然正义从群众中来,但是真正的正义需要离开群众自己得出。众人认为正确的事情不一定正确,众人认为善的不一定善,众人觉得有利的不一定有利。那么正义就变成自己的正义而不是群众的正义。这样的正义,其相对性就更加明显了。那单是如此一定是不对的。
如果每个人思考得出的正义是不同的,那并没有解决上面的问题。尽管众人需要各自思考正义,但是结果不能相差过大。众人需要在理性的思考下得出相似的答案。但是相似的答案从哪里来,只能是存在一个客观的正义,而众人的思考,在理性和正确的保证下,趋向于这个正义。
所以柏拉图理念的世界十分合理,且不说正确与否,客观的理念世界如果确实存在,且人能够通过自己的理性达到这个世界。只要假设是成立的,人就能够拯救自己,人就不再是有限的,正义,善,美好之属就都能达到。
如果接受这样的正义,那正义就是客观的,统一的,相对性和群体的正义冲突就会消失,拥有力量的一方就不能通过武力的方式证明自己的正义。此时拥有了统一的标准,人通过自己的努力来使正义得以实现,那即使回报和付出不成正相关也不成问题,因为这也就成为人努力构建正义的一部分,则应得就能够成为正义的一部分。
那此时的正义从哪里来,正义又为了什么?
客观的正义难以找到来源,一种可能的说法是,正义是一种客观的抽象概念,是人类思考的产物。人类的思考在符合定义的“理性”和“正确性”的保证下,都会趋于这个概念。在这种说法下,正义本身是客观的概念,是对某种业已存在的抽象逻辑的凝聚和命名。至于这个抽象逻辑来自哪里,我难以找到回答。
此时的正义就不再为了群众,它变成一种理性人需要遵从的世界秩序。人遵从正义是因为理性的要求,更接近于义务而不是因为正义能带来什么。同时应得和正义的关系也就理所当然的变成,应得是正义的一部分,而不是正义为了应得,即正义不为了什么。
此时的正义也就不像第一个假设(群体的正义)一样多变和不稳定,正义不再相对于时间,所有人都能投入到正义之中,所有人都能追求正义并成为正义者,而不会在此时是正义的而在另一时刻随着当权者的决策摇身变成罪人。
上述的“正义”没有正确性的论述,但是这样的“正义”个人认为是“合理”的“正义”。如果存在这样的正义,人不会失去标准,冲突不会陷入因群体不同文化不同性别不同或其他不同导致的混乱泥淖,同时因为这样的正义明确且有限,正义也就有实现的可能。
现在的世界明显不存在一个统一的正义,没有一个正义足够适用。世界各地的人们正不断高举着正义的旗帜宣扬自己的主张,世界各地的人们也正陷在不同的正义导致的困境之中。每一个个体对正义的认知都可能是独断的极端的,同时经济和技术又为正义的暴力提供广阔而肥沃的土壤。
无限的哲学和有限的人类,无限的正义和有限的资源,无论真正的正义是怎么样的,它至少应该得出这样的结论:现在的人作为总体而言,是非正义的。